那个张大龙与秦众，难道真的会形成同盟吗假如他们真的联手，会怎样联手、能联到什么程度说直白一些，张、秦联盟对整个阳城市长的取舍又将会发挥多大的作用，对冯开岭的未来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其时，已๐是凌晨一点多，可冯开岭与黄一平却丝毫没有睡意，甚至愈益亢奋起来。多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通宵不眠，而且，由于经常如此，体内生物钟็的频率、节奏也渐渐趋于一致，往往越是夜深人静就越是兴奋异常，越是斗志昂扬。
感觉仍然很差，兆头似乎ๆ不太妙。每当眼皮跳得厉害，或者夜里刚ธ刚做个恶梦，冯开岭就会这样在黄一平面前抱怨。
情急之中，黄一平想起一招，却又不便对冯市长直说。于是，那ว天利ำ用闲聊的机会，黄一平试探着对冯市长说：昨天我在网上浏览一家以测字相命闻名的网站，按照上边的要求试了一下，居然还很有几分想像哩。
这部1้33开头的手机，黄一平则ท感觉非常神秘。对于这部ຖ手机的用途，冯市长曾经向黄一平做过一次解释：省里开会发的，正好专门和家里人通话。话是这么说，号码却几乎从不对任何人公开，不仅黄一平这样的贴身秘书不知道，就是夫人朱洁也不晓得。有几次，黄一平陪冯市长出差ๆ或到省里开会、上课，冯市长的1้39๗手机正关着，或者事后忘记及时开机，朱洁有急事联系不上丈夫，就只好把电话打到黄一平这儿。若是当时黄一平正好和冯市长在一起倒还好，若是两人不在一起，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时，黄一平就想起冯市长的那部133๑手机，起初ม还想提醒市长夫人，可听到朱洁反而再三问他：你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他
黄一平也知道，但凡两只蝴蝶的铃声一响，如果是在公共场合，冯市长必然会捂紧话筒，赶紧找个ฐ僻静处接听；若是在办公室，黄一平便会识趣主动回避；即使像眼下这样，铃声响时在车上无法走开，他也会有意和老关没话找话，以免市长通话的不便与尴尬。前几年，有部葛优主ว演的电影手机，黄一平在网上看过n遍，估计冯市长却没看过。电影里有个情节，是说男ç人在公共场合与小情人通话，有些被省略了的暧昧语言，比如嗯啊哼嗯之类，自认为ฦ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实却是人人共知的公开秘密。且不说接电å话者神色慌张如做贼一般，单就那些形同叫床的语气，傻瓜也能ม联想出个七不离八。平常说话行事谨慎的冯市长，有时就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譬如现在，冯市长对着电å话说：真有事，很大的事哩。然后就有好多个ฐ否定语断ษ断续续蹦出来：不，不是，更不是，别瞎猜了。黄一平判断，那边一定是个女人，而且肯定在猜测这边说的大事是什么เ事。冯市长也许是经不住对方的威胁、柔情之ใ类，或者自己也不耐烦对方แ的猜疑，干脆ะ用明语说：病了，腿部ຖ手术。黄一平就明白了，冯市长是在说自己老婆骨刺开刀的事。不过，冯市长最后还是没得到对方的谅解，因为他先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不得不长叹一声，说：好吧，我来。唉
刚才在汽车里，黄一平看着邝明达将信封随意塞进草筐，不无担忧地问：你这样放，人家万一发现不了，随手转送别ี人或者扔了，岂不冤枉
黄一平听了，自然服气。再说，邝明达是这里的常客，带给杨副秘书长的礼物，又是邝ม明达全权做主，他不过是随从而已。于是，他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跟着上了楼ä。
马大富赶紧捂住杯子不让倒，说：这个ฐ新品种洋酒后劲大，真的不能再喝了。
什么条件，你说吧。马大富问。
这篇文章取得龚书记注意、重视当然非常重要，可也不能ม因此而得罪了另外一些人，产生太大的副作用。冯开岭说。
同僚之间眼红忌妒那只是小事，若是被人家抓住明显破绽当成攻击的武器，那ว就可能ม得不偿失了。冯市长的关子还没卖完。
事实上，黄一平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只要冯市长一提拔，也就等于他提拔，套用了本地流行的两句俗语跟哥哥进城、水涨船高呗。如此说来，这共产党的干部体制ๆ岂不又落入封建社会那ว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陋习、俗套了其实不然。对于领ๆ导与秘书这种同进同退、共消共长、相辅相成的关系，黄一平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理解。记得在他刚进市委办公室不久ื，有一次参加秘书业务培训，当时还是最末一位副市长的冯开岭也来上了一课。作为在省、市委领ๆ导身边工作多年的老秘书，冯开岭于秘书岗位体会尤深、心得尤精，特别在讲到เ领导与秘书关系时，反复使用了两个ฐ成语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八个字，当时就把黄一平给震了，也彻底颠覆了他对秘书职业的一些成见原来，过去曾经被自己所不屑的秘书，并不如某些人理解的那样狭隘、萎琐与不堪。领导与秘书之间，不单然是领导与被领导、上级与下级之间的从属关系，也绝不是主与仆、指使与服从这样庸俗的解读，秘书这个称呼更不是伺候人、拍马屁、逢迎献媚之类的代名词。唇与齿，亲密而不失独立、尊严，形象且饱含无限深情，领ๆ导与秘书之ใ间由á此而提升到高山流水觅知音、伯牙因子期而断ษ琴的境界ศ。也正是冯市长这句话，令黄一平对士为知己้者死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他当时就憧憬，要是能做冯市长这样领ๆ导的秘书，多好啊。幸运的是，仅仅四年之后，愿望即成现实，他与冯市长果真组成了相依相存的一对唇齿。
怎么还没结束呢是不是换届事宜，出了什么麻烦黄一平想。
研讨会由杨副秘书长主持。方แ教授作主ว旨报告，着重从宏观上论述冯开岭文章的现实与深远历史意义。其余专家、学者则ท分别依照ั分工ื发言。事后众多新า闻上的所谓专家讨论热烈，不过是到เ会发言诸公，依着限定的题目与意思即席发挥一通，或者干脆比着稿子照本宣科。那些专家、学者平时多是这种应景场合的常客，站在发言席上侃侃而谈，有从冯氏文章本身入手，纵论严密结构，横议逻辑关系，甚至还有专人谈其独特语境；也有从龚书记重要指示ิ生发开去，将一篇刚刚ธ写就的文章，与龚书记早些年发表的一系列讲话、文稿相对照，竟然从中发现诸多暗全之处，把个龚书记的马屁拍得风生水起，也将冯开岭文章抬得上了九天。坐在那ว里的黄一平知道，不少发言者直到เ开会前一刻๑才看到冯开岭的文章，有的只是草草翻了一下，等到仓促上台，照样口若悬河吹得天花乱坠。
哈哈，原来这就是专家黄一平想。
黄一平发现，专家、学者发言时，冯市长脸上不时飞起红云，那当然主ว要是得意、兴奋之ใ色，间或也有让那ว帮人吹得不好意思的成分。
至于新闻记者那边，早ຉ有博士生们与黄一平共同撰写的通稿，上边既ຂ有按照龚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的字样，也有专家、学者们高瞻远瞩、见微知著，踊跃发表高见之类的句式，完全符合当下新闻的格式规范。事后播放的电å视画ฑ面更加奇巧，也不知那些记者采用了何种拍摄或编辑手法，一间原本不大的会议室陡然变得阔大、深邃，空间感觉大了好几倍，包括服务人员在内的区区四十几个ฐ与会者，居然产生出摩肩接踵、人潮涌ไ动的奇异效果。
会议结束，除了中午每人五百元的自助餐，临走时照例人手一只红包，少则千元、多者五六千不等。主ว办会议的社科联、n大哲学系、理论前沿杂志社，又分别有三五万元的主办费，那ว几个帮忙了好几天的博士生，黄一平也让邝明达每人悄悄塞了二千元。整个研讨会在一片碰杯声中ณ圆满结束。
研讨会一结束，冯开岭马上就悄悄赶回阳城。第二天，阳城很多人都从省里的报纸、电å视、电台里获悉研讨会的事，大家这才知道冯开岭的那篇文章，竟然受到เ省委龚书记的高度评价，在省理论学术界ศ也引起很大的轰动。市委洪书记从电å视、报纸上看了报道，当即给冯开岭打了电话，一是表示祝贺，二是表示遗憾ย，说：你个冯开岭，早ຉ也没说这个ฐ研
酒神（阴阳冕）吧
讨会是按照龚书记指示召开，怎么说主办单位也应该是我们阳城市委嘛。你看看，这下我们多被动呀。丁松市长在走廊上遇到黄一平，也大声嚷嚷道：好嘛ใ，场面、规模搞得不小，这个脸露得不错冯开岭则赶紧ู向洪书记做检讨，说：我也是到了会场才知道怎么เ回事，完全是被省里牵着鼻子走。对丁松市长，他则回应道：不让他们那么เ搞，非不听，硬是搬出龚书记这尊大菩萨，没办法。
冯开岭也知道，如此与洪、丁二位对话不免有些假，可不管怎么说，文章发表及之后这个专题研讨会的效果，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在他看来，龚书记由文章进而留แ意冯开岭这三个字，对于自己底下角逐阳城市长，肯定是加重了法码，提高了保险系数。
这一仗打得不错底下的工ื作重心是打击张大龙，弱化、孤立秦众。冯开岭以少有的亲昵，拍了拍黄一平肩膀。
还有几天就是重阳节，冯开岭突然决定，要到省里跑一跑，看望几个ฐ老领导。
在这之前，国庆节和中秋节刚ธ刚过去，冯市长已๐经到省里跑过两趟，但只是看望了一些现职领ๆ导。对退下来的老同志，按惯例只有临近春节时才拜访。
丁市长秘书小吉传递过来的信息，也许确有其事，也许只是风起于青萍之末，还可能ม是对手施ๅ放的烟幕或离间之计。可不管怎样，根据年处长传来的确切消息，省里马上就要研究确定考察对象，接着考察组就会进驻阳城，元旦之前肯定会最终决定市长人选，交由春节之后的人代会投票选举。在这期间，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任何变化也都属正常。古人云，凡事预则ท立，不预ไ则废。如果真的让张大龙、秦众他们结成某种同盟，事情就糟了。
张大龙在阳城的势力不可轻视，特别是有洪书记这个靠山，是个很有力的竞争对手。秦众在省里有什么เ背景也难下结论。两股势力一旦搅和到一起，又是背对背的冷枪暗箭，绝对难以防范、不好对付。当务之ใ急，是设法破解张、秦联盟，尤其要集中力量对付威胁最大的张大龙，削弱并稳住秦众。冯开岭打算先从省里的几个阳城籍老干部那儿下手，以迂回战术对张大龙分而化之。
还是你代我出面。这个时候我频频往省里跑，不太合适。冯开岭对黄一平说。
好的，那些老领导家大多数我都熟ງ悉，以前跟您后边跑过，门牌、电å话号码当时也都记下了。黄一平知道，这个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所谓跑跑，不光是送点礼物，关键还要把话递到，并且该说的必须说到位，起到เ效果，否则ท跑了等于白跑，浪费精力和时间不说，也耽误了冯市长的大事。
冯市长当场开列了一串ธ名单，都是阳城籍在省城退下来的老领导，从省人大副主ว任、政协副主席到各个部ຖ、委、办、厅、局的正副职，累็计大约有十来个。
这些领导都要跑黄一平问。
尽量多跑几家吧，不过，这两位老同志是重点冯市长把名单仔细看了又看，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在其中两ä个名字下边画了一道重重的横扛。
黄一平一看，一位是省国土厅退下来的印厅长，一位是省农村工作部离休的毛处长。
对于这两ä位老领导，黄一平很熟ງ悉。跟冯市长做秘书几年，他每年都要随同到เ省城跑几次，其中春节之前肯定要专门看望一下这些阳城籍的老干部ຖ。通常情况下，冯市长会亲自一家家跑，虽然有时只是蜻蜓点水一坐就走，但那种姿态便代表了重视与尊敬。如果冯市长实在跑不开，就让秘书黄一平代劳，礼ึ物还是那些，话却要多说几句，无非解释冯市长何故不能亲临，平常如何对老前辈们百般记挂，或者当场给冯市长拨个ฐ电话，由á他亲自与老同志表达。
知道为什么重点要跑毛处长和印厅长吗冯市长问。
印老厅长的情况倒是有些知道，毛老处长这里却不清楚。黄一平道。
看来有必要对你进行一点革命传统教育喽。冯市长呵呵一笑。
黄一平当然希望掌握多一些背景资料，以便到时候懂ฦ得怎么说话，如何拿捏分寸。
别看这个毛处长离休前只是省委农村工作部ຖ的一个处长，却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与市委洪书记关系更是非同一般冯市长介绍道。
毛处长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参加革命的一位老八路。他老家在安徽芜湖，高小毕业后跟随一位同乡出来参军，历经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并随解放大军接管阳城。解放后，毛处长由于年纪太轻，被组织上送到省农学院继续读书，成为ฦ五十年代那批土八路中ณ的知识分子。此后，他长期在省委农村工ื作部ຖ门工作，以常年深入基层、熟ງ悉农村、精通农业而著称。他的足迹遍布全省乡村，阳城郊区更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แ。那时候，不论多大机关、多高级别下来的干部，但凡到了农村都不兴住宿宾馆、招待所，而是一律吃住在农家。毛处长来阳城郊区，最喜欢住宿洪书记家，因为洪书记父亲是当地的种田能ม手，母亲是妇女队长，家庭出身好，家里收拾得也很干净。一来二去，毛处长就与洪书记父母结下深厚友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文革风起，既是保皇派又是走资派的毛处长在省里遭到批斗，就主动要求下放到เ阳城郊区，还是在洪书记老家那个生产大队。为避免连累็洪家，他自己出资建了房子单独居住。对于落难了的毛处长，当地农民仍然一如既往亲切友好，洪书记一家更是热情关照，衣食住行、烧洗买汰全部ຖ帮助料理到位。其时，洪书记兄妹几个正在读书，学校里开门办学、教育闹革命、白卷英雄之类闹得不亦乐乎。毛处长依仗在洪家说一不二的威信，要求洪家几个子女不要随波逐流荒废了学业，有空时他还亲自帮助补课辅导。这期间，毛处长又与洪家子女结成忘年之交。
等到七十年代末文革结束，毛处长官复原职，还回到省委农工部任处长。同时，为了尽快恢复被破坏的农业生产，他还主ว动要求再在阳城郊区蹲点一段时间，并挂职郊区区委副书记。这时，洪书记刚好从阳城农校中专毕业。毛处长对洪家子弟熟悉，又感恩于对洪家患难之ใ中给予的关照ั，就把洪书记带在手边精心调教，不久之后让他担任村支书、公社农技站长，及至后来当上乡党委副书记，一步步正式走上政坛。
说过这段大概经历，回过头来再说毛处长其人。这位从小参加革命的老人，由于有进入农学院系统学习的经历，后来又长期深入农村基层，成为全省有名的农业专家，特别ี是在治理高沙土、经营水利ำ、沿江农作物布局等方แ面独有造诣。在上世纪，我国还是传统农业占据主导地位，十多亿人吃饭乃ี是第一要务。即使像经济比较发达的本省，乡镇工业虽然已经是如火如荼，可农业在整个经济中依然首当其冲。因此，像毛处长这样的农业专家，按说早ຉ应该提拔到某个地市或厅局担任更高层级领导，不想，正是缘于其在专业领ๆ域的独特声望，却被省里宝贝般一直珍藏在农工ื部，直到เ离休也才享受到地厅级待遇。不过，也因为此，他在省领导面前颇有发言权，其威แ望绝不亚于某些位高权重的厅局长。尤其下到เ各个地市，更是深受基层党政负责人的尊敬。洪书记之ใ后一路从乡、县到市，进步速度颇็快，就与他的力荐有很大关系。
冯开岭这一介绍，黄一平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年冯市长一直对这个毛处长敬重有加，原来内有玄机。
既然毛处长与洪书记关系特殊，那么เ他与张大龙私交如何黄一平问。
毛处长与张大龙没有什么交情，据说印象也不是太好，主ว要是张在省城阳城籍老人那里总体口碑不佳。冯市长说。
哦，那就好。黄一平不禁松了一口气。
到毛处长跟前，知道话怎么说吗冯市长问。
知道了。黄一平嘴上这么答，心里却也不是十分把握，就当场将说词演示ิ一遍，特别对可能ม出现的几种情况做了预ไ案。冯市长听了，表示ิ满意。
这次给毛处长带点什么东西呢黄一平问。
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直接找邝ม明达拿。至于印厅长那ว儿，你熟悉他的情况，一切由á你具体操办，所需费用也找邝明达报销。冯市长说。
黄一平点点头，表示领ๆ会。
记住，凡事点到为ฦ止，过犹不及。老同志们身经百战，见识过的大场面多，千别把戏演过了。还有，在省里不要张扬，遇到熟人尽量躲开。冯市长再三叮嘱。
冯市长的这一番๘推心置腹之语，让黄一平感动不已。他想，官做到冯市长这种级别，有时也很难，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身边奉承迎合者不少，可到เ了关键时刻๑，真正能说点心里话的人却很少，说到เ底还是高处不胜寒哪。
如此说来，黄一平此次省城送礼之行，责任相当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