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据说省委组织部依据上次民主测评与推荐的情况，对阳城市的班子配备向省委主要领导做了一次汇报。黄一平心想，一定是冯市长从省委组织部年处长那儿获悉了情况，也许是有些不太利ำ好的消息。
看着冯市长焦虑得厉害，整天眉头拧成一团疙瘩，右腮那块肌肉令人揪心地抖动着，黄一平心里也就七上八下。其实，他知道，冯市长的这些症状完全是因为ฦ内心忧虑不安，进而导致睡眠不足、心情焦躁、神经紧ู张。至于夜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正是日有所思的正常反映。可是，作为秘书，贴身跟随领ๆ导左右，自己้情绪上的喜怒哀乐่，乃ี至生理器官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无不和领导紧密相连，产生同步的连锁反应。正如牙齿发炎了，嘴唇必定跟着肿痛，或者，嘴唇化脓出血了，牙龈疼痛便在所难免。因此，冯市长不舒畅，黄一平也就跟着揪心难受。想方设法解开冯市长的心结，成了黄一平的当务之急。
黄一平一听，当即高兴得不行。妻子汪若虹在国际广场看中一件两ä千块钱的套装，据说非常适合她这种年龄、职业、肤色、气质的女人，一直希望丈夫帮助长长眼。女儿也早就想到เ广场：我是你们家老黄哩。
黄一平慢慢就明白了，朱洁并不清楚冯市长的这部13๑3。诸如此类的事情，在邝ม明达、于海东等人身上也发生过，表明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特殊号码。只是有一次，好像郑小光打过这部电话。由此，黄一平就推断，此手机用途并非如冯市长所说，而是专用来同某个ฐ特殊人物联系。还有，这部ຖ手机虽然式样新颖、功能ม齐全，但在冯市长手里则显得十分单一：打电å话的时候少，来电的机会也少，短信特别多。平常在阳城，基本上看不到冯市长用此手机通话，只有频๗繁的短信往来，而且时间极有规律，对方显然精准掌握着这边上班、下班、开会、休息方面的规律。但是，每当冯市长到了省城又是例外，这部手机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会在某个场合适时响起，并且频繁地处于通话状态。
上楼时，邝ม明达在前，左ุ手拎一只小巧ู的草框，右手提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名牌公文包，远远看去显得非常滑稽。可别ี小看了那只支支棱棱的草框，里面装着一些外观粗糙的阳城土产，玄机却在一只信封里，是厚厚五叠人民币现金。
邝明达忍不住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没怎么给人送过大额现金。你想想，人家杨副秘书长住在省委宿舍，人来人往，给他这样级别的领导送礼ึ，就得考虑个ฐ隐蔽可靠。有这样粗糙的草筐做掩护，就是省委书记看见了也不必遮掩。可是，收受礼物的人却又明白，越是外观粗糙的包装，越是有内涵，人家怎会轻易处置这些人，精着呐
马大局长，我们喝一个。郑小光先把自己杯子倒满，再帮马大富也要倒上。
郑小光马上把酒瓶往桌子上一墩，微笑着说：不喝可以，我帮你喝，但你得答应我一个ฐ条件。
黄一平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等待市长下言。
副作用你是说别人会忌妒黄一平不解。
眼下，离换届还有半年多，民间就开始流传新一届政府班子人员组成。照例版本众多，变化万千，五花八门，唯有一个位置人选几乎铁定四十五岁的常务副市长冯开岭，卸副转正，荣升阳城市长。据说，市府机关里已经有人开始提前行动，或是详细打听冯市长的朋友圈子、社ุ会关系、个ฐ人爱好，或是拜托与冯市长私交不错的官员届时代为引荐、奥援，据说就连事务管理局食堂那ว帮人，往日只顾着丁松市长的川ษ辣口味，此时竟也已着手物色调整小灶厨师，好让饭菜符合未来市长冯开岭的维扬口味。原本在机关里不太引人注目的黄一平，也因此渐渐浮ด出水面被推向前台。公开场合大家当然不便明说什么เ，私下里就有人提前向黄一平道贺，说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呀，或者苟富贵勿相忘呀，等等之ใ类。也有相处甚好者干脆ะ直言不讳，说冯市长转正了，你小子肯定会跟着捞个师长旅๓长的干干，难不成哥们儿也顺便沾点小光，在你手下弄个团长营长的还不行黄一平呢，脸上依旧作刀枪不入状，嘴里打着哈哈：嘁我一人微言轻的小秘书，天生就是跑腿拎包的命，什么关照ั、富贵全是扯淡。内心里哩，却灌了蜂蜜一样甜美滋润。
七点二十了，对门冯市长还是不见动静。这时，黄一平心里也有些焦躁起来。他的焦躁，倒不是完全出于邝明达和小萌的不断催促，而是对冯市长这个超长时间的电话，隐隐觉出一些不妙。
局长当然是明白人，别的也不多说，只问：几位什么เ标准要不要局里班子成员陪同
黄一平也不客气，直言答道：酒要国宾茅台，绝对不能有假货；菜以江鲜为主，河豚一定要个ฐ头适中、体格肥硕些的；香烟软中华就行，多备些就是。你们局长大人都忙，就不必陪同了，我们自娱自乐。
那好，我让局办主任办理，你有什么เ要求直接找他
凶罩sodu
，除了出台陪睡的小姐，保证有求必应。局长已经不是一次接到เ这样的电å话，自然知道如何处理才能ม让黄大秘书满意。虽然贵为一局之长，手下也有上千号人，可对黄一平这类市长秘书，还是得服侍到เ位，否则ท他在背后稍用把力，说不定就让你摔个鼻青脸肿。
提前两天，黄一平短信一一发出，又分别ี打过电话，很快就收到เ各位秘书同僚的热烈回应，表示ิ知晓并乐่意成行。如此，就算万事俱备，只待到时由着一帮秘书兄弟吃喝闹腾了。
对于这种定期举行的小型聚会，表面看上去似乎很随意、松散，好象只是一时兴起之举ะ，其实不然，每次聚会都是精心组织，充分准备。譬如聚会时机，一般只能ม选在星期六或星期天晚上，是考虑领导秘书平时很难掌握自己้的时间，唯有双休日领ๆ导公务活动少，秘书们通常比较空闲。再譬如人员，为ฦ把人约齐，就尽量打足提前量，反复约定时间、地点，甚至不怕麻烦三番五次敲定，最后也还总有人缺席。但是，无论什么เ人缺席，两ä个ฐ一把手的秘书不宜缺，一切时间都会将就他俩。当然啦，近来风传冯市长可能ม由副转正，黄一平也就成了不可轻易缺席的对象。聚会的场合，既然不宜放在领导光顾频繁的大型宾馆，却也不可随便置于那种档次低下的小店，所选机关委、办、局食堂或者企业宾馆、招待所，也得有些规模与特色。当然啦，时下阳城机关的那些食堂也好，大型企业的招待所也罢，绝不像一般单位的普通职工食堂，而是装修豪华、烹饪考究，档次与星级宾馆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尤其是冯市长分管的城建、交通、国土、规划等几个ฐ部门，食堂水平都是市级机关一流，大多招待过副部长、副省长级高官，而且菜肴各有特色交通局食堂，以烧时令江鲜出名，刀鱼、河豚自然不在话下，就是比大熊猫还要稀罕的长江时鱼，偶尔也能尝到เ；城建食堂，法式牛排非常正宗，主厨西餐师曾经在法国使馆工作，退休后被高薪挖来支撑门面而且，这些单位，也都乐于为ฦ这些秘书提供服务。
通常情况下，秘书们聚会只是吃饭、喝酒、说黄段子，饭前饭后如果时间宽裕，偶尔也打打牌、唱唱歌，或者找个活动室打几盘乒乓球、司诺克之ใ类，目的只在于放松身心、消磨时间，也起到เ沟通感情的目的，并不真正交流思想。酒席桌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说闲话，不谈国是，更加不涉及官场是非。阳城官场，如同所有的官场一样，关系本就错综复杂，秘书名曰为领ๆ导服务，说白了各事其主、各有归依，跟在哪位领导身边自然就被划归了谁的山头、圈子，领ๆ导们不往一只壶里尿，秘书们之ใ间就随之多了戒心与防备。秘书做到地市这一级，又是跟随领导多年的专秘，对于内中的那ว些显规则、潜规则自然并不陌生，懂得一个秘书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守口如瓶、忠诚尽职，最忌讳处就是搬弄是非、立场不稳。加之，秘书们在年龄、学历、资历各方面都相差无几，相互之间的竞争也相当激烈，有的人做了一辈子秘书，最后还是跟在别人后边当拎包族，伴随昏黄灯光握笔杆、磨鼠标；也有的当了没几天就被领导开了，美其名曰下基层锻炼，实则ท从此打入冷宫，逐离官场；只有目光远大、头脑冷静的聪明人才能借秘书这个ฐ梯子平步青云，好运连连。其中区分高低优劣的关键所在，就看谁能真正懂得个中ณ窍门、参透其中三味。像冯开岭这种由秘书而步步高升者，算是一个ฐ成功的典范。而洪书记以前那个ฐ秘书，嫖娼事发不假，据说真正的原由却是在领导间搬弄是非，惹恼了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最后被人设局举报，落得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
一帮年轻秘书聚会，斗酒自然是免不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自制力偏差ๆ，一旦放开来喝酒、斗ç酒，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有些人酒喝到一定程度，便开始忘乎所以信口开河，发一点牢骚啦，说一些家长里短啦，虽然脑子里想着避开官场是非，不涉及敏感话题，可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又有周围气氛的烘托，慢慢就挨、碰、擦、刮ุ到เ一些是是非非。比如有一次，市委办几个人聚会，副书记张大龙的秘书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喝得高了些，忽然就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大家知道他母亲刚ธ刚去世，就纷纷上来劝说。谁知，不劝还好，这一劝就更加大哭不止，边哭还边数落道：他妈的什么狗屁东西，我妈妈那边在医院病危了，这边还硬要老子到省城出差。说是出差ๆ，却又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给那个在省城读书的小兔崽子送一只烧鸡。等我夜里回来赶到เ医院，我妈早就不在了。呜大家听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大龙的小儿子在省城读大学，张家经常派人给他送东西，这是公开的秘密。再比如，洪书记原来那ว个嫖娼被抓的秘书，某次利ำ用五一长假陪书记夫妇去五夷山旅游，每天晚上沐浴后照例要帮书记夫妇把衣服洗净、烘干。有一天，书记夫人身上来了月经，内裤ไ脏得不成样子，秘书实在无法下手，也就假装ณ没看见，扔在那儿没洗。不料é，第二天洗澡时夫人没了干净内裤ไ换，一怒之ใ下冲到秘书房间兴师问罪，竟然差ๆ点动手打人这类事情，如果不是当事人气愤难耐酒后吐了真言，绝对不会有人知情。逢到这样的场合，若是大家听之任之不加制止，往往就容易说出大问题，万一闲话传到当事人那里，说者固然小命不保，旁听的诸公也难逃干系。
不过，秘书们私下也有个ฐ约定，对这种聚会上的言谈，一概不外传，更不向主管领导透露。黄一平原本是个ฐ重承诺守规矩的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在冯市长面前泄露秘书聚会场上的事。可是有一次，冯市长在车上似乎ๆ很无意发问：听说昨晚丁市长身边的那个ฐ小吉喝多了，说了不少酒话，是吗黄一平一愣，当时感觉就像做了件不可告人的坏事被当场揭穿，结结巴๒巴想解释，冯市长很大度地摆手一笑说：酒后醉言，权当一笑。不过，黄一平还是把那晚聚会的情况，原原本本报告了冯市长。从此，每次聚会之ใ后，黄一平总会在第一时间，把秘书聚会的过程，特别ี是那些涉及到เ敏感人事的信息，完整准确地一一陈述。叙说时似是无意闲聊，有时甚至完全当作笑谈，内里却一点不敢马虎，生怕遗漏了重要内容。冯市长每次也听得极其认真，有时还会追问一些相关细节。再后来聚会，黄一平就有些心虚，不敢直面那ว些同事，好象他是个ฐ出卖了朋友的犹大，充当着不光彩的间谍角色。但是，他也难哪，在冯市长和秘书同仁之间，他别无选择。他只希望那ว些嗜酒如命的家伙，好好把牢嘴巴关。当然，黄一平后来也慢慢知道，那些原本信誓旦旦ຆ的同事，竟然没几个ฐ是信守诺言的君子，有些秘书不仅在自己้领导面前泄露天机，而且还频๗频๗在别的领ๆ导那ว儿邀功请赏，甚至不惜出卖同僚。
这天晚上在交通局食堂的聚会，黄一平心情好，安排到位，大家吃喝得也非常尽兴。由于上了小吉最喜欢的河豚与国宾茅台，他就喝得比较尽兴，河豚连吃三条，酒也一杯接一杯，连连对黄一平说：黄兄够意思，安排得够档次。后来，酒到เ欲醉没醉的微酣之ใ际，小吉就悄悄把黄一平拉到外边，透露了副书记张大龙与副市长秦众可能联手的惊天秘密，而且描述得绘声绘色。黄一平听了先是惊讶，后是激动，马上吩咐宾馆大堂专门给小吉准备了两ä瓶茅台、两ä条软包中ณ华香烟，算是回报。
黄一平确信，小吉之所以会说出这个秘密，原因应该出个ฐ自多方面。酒喝多了，情绪有点失控，嘴上缺了守门把关的，固然是一个ฐ因素。丁松市长授意，由小吉故意放风，卖冯开岭一个ฐ人情，同时让冯开岭因此与洪派阵营结下怨恨，也不是没有可能。另外，还有一个ฐ更重要的可能，就是小吉以此作为筹码，获得未来市长冯开岭的信任，以备另投新主、另寻靠山。小吉跟随丁松市长这么เ多年，算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深得丁松的信任。为此，他破格当上市府办副处级助理调研员，提前解决了副处，平时在住房、人事、钱物等方面也捞了不少好处。可是，因为ฦ跟着丁市长太紧，平时行止又有些张扬，在洪书记那ว儿也就没落下什么好感，最近，市府这边几次提出让他担任市府办副主ว任，都被市委打了回票。现在，眼看丁市长船到码头车靠站，马上就到无职无权的政协上班，小吉要想谋到理想位置更是难上加难。近一阶段，他有意找机会和黄一平套近乎ๆ，今天又借着酒劲说出这样一番๘机密，应该不是即兴之ใ举，而是精心刻意为ฦ之ใ，意在设法朝冯开岭这边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