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要看是哪只眼睛跳了。司机老关是个粗人，平时嘴倒不是很快，这会儿却抢先接了茬儿。
冯开岭听了，这才表情多云转晴，点头道：唔，还是你这个解释有道理，看来家里有个ฐ在医院工作的汪若虹，就是不一样嘛ใ。
按照冯开岭与黄一平的纸上排阵，阳城官场大势，可谓尽现于眼前。全市可能参加民主推荐的人员，除了少量地市级离退休老干部ຖ外，在职的正处以上领ๆ导大约一百六十多人，其中洪书记、丁市长两ä位主要领ๆ导，不仅有资格以组织的名义讲话，而且个人推荐的分量也最重。其余包括四套班子成员在内的领导干部ຖ，应该都在个ฐ别谈话和无记名测评的范围。
阳城政坛，平常感觉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可一旦到เ了这种非此即彼、甚至是你死我活的非常时刻๑，仔细加以定量与定性分析，忽然就变得模糊起来。虽说平时大家心里都有些数，可真到需要落笔论定时还是有些犹疑ທ。无论枉放与错杀，可都是硬碰硬的票数呀。
那ว表情拘谨的一男ç一女，是教授带的两个ฐ博士研究生，此行前来是为学位论文修改的事。当着那ว么多人的面，方教授把两个学生狠狠训斥一通，原因是他们把一篇论文意思理解偏了。可从话语间也能听出，老师居然忙得一个ฐ多月没顾ุ上同学生见面。面对斥ม责，两个ฐ博士生始终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黄一平在一旁้看着，不禁也为自己此行狠捏了把汗。
可是那边大堂经理也不是很买账，放下电话前还不忘嘟囔一句：每次都这样以后订餐得提前一些。
在如今宴席泛滥的年代，按照一般请客的规矩，哪怕就是邀请机关里的一般办事员吃饭，也应当履行提前预约程序，确定客人有时间了，才把饭店定下来，然后再一一通知到เ客人，某日几时几分在某某饭店某某厅恭候大驾。可是郑小光倒好，他来阳城请客，从来就不遵守这种规矩，十之ใ八九是忽然想起要在阳城请一次客，而且请的还都是副局长一类的实权人物。请客之前也不先打招呼，等到汽车上了省城至阳城的高速路，才给黄一平打电å话，通知说要约几个人聚聚，还特别交待一句：某某非来不可，告诉某某不要迟到。黄一平放了电话一看时间，往往离吃饭时间也就三两ä个小时了。于是，赶紧ู丢开手头的所有事项，约请客人，联系饭店，紧赶慢赶才不误事。郑小光的客人，主要是建、交、规、土、房等几个局的头头，都与他的公司业务有关。请客的标准因客人身份和请客动机，分成两种档次：一般的标准，通常放在华侨宾馆，每客二百元左右，喝茅台五浪液一类的国酒；好一些的哩，就放在阳城大酒店鲍翅厅，五百元甚至一千、二千元一客，喝的是欧洲或美国洋酒。如此急就章式的请客风格，会不会出现客人没空或找借口不来的现象呢放心吧，基本上不太可能ม，至少黄一平帮郑小光请了那么เ多次客，还很少出现过。原因很简单：郑小光要请的也就那ว么几个人，而那些人又都是冯市长分管部门的负责人，这些人都知道郑小光和冯市长的关系，岂肯不来再加上，每次都由黄一平出面邀请，而在那些被请的官员眼里，秘书往往就是市长的传声筒，冯市长请你吃饭，敢不快来在阳城，不要说你还在冯市长直接分管、领导之下，就算不是，也没人会傻到เ拒绝这样一位当红权势人物的宴请。要知道，这个ฐ城市里，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在绞尽脑แ汁创น造机会，希望有机会与冯市长碰上一杯哩。
怎么啦，嫌弃老公黄一平把手伸到汪若虹颈่下，轻轻勾过来，笑着问。
黄一平一楞，瞬间语塞。是啊，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几年，市府秘书里除了丁市长秘书小吉，就数他这个常务副市长的秘书最忙碌最辛苦了，三天两ä头随市长出差ๆ不谈，即使在阳城市区活动，也几乎每天都在外边应酬、写材料é，经常一忙就是大半夜。等到深夜摸黑回到家，女儿和妻子早已进入梦乡，夫妻俩连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原本很有规律的性生活也被肢解得破碎不堪。
冯开岭自然知道黄一平的个人情况，一看那ว上边的内容，马上摇头说：这个ฐ有些胡闹，好象不太靠谱儿。明明你只有一个ฐ女儿，也没听说你有什么เ情人，还有什么เ适宜经商，完全是不相干嘛。
黄一平只好牵强附会地作了一番解释：命中ณ注定与现实情况会有不同，譬如说我适宜经商，但未必一定经商；说我有一儿一女，也许是确有其事，因为小萌之后，汪若虹又怀孕过一次，做了人工ื流产。至于什么情人，那倒真是胡说。
不信归不信，冯开岭还是报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让黄一平帮他在网上测算了一回，结果也在似与不似之ใ间，大多说得有些牵强附会。这样一来，冯开岭更加不信了。
其实测字、相面、算卦这一套，在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好多国家非常盛行，据说还有大学专门开设此种课程。黄一平说。
是啊，人家是当作学问、科学来研究，不像我们这儿归在迷信一类。只是在那ว些国家，水平优劣也是有很大差别。冯市长感叹道。
趁着冯市长情绪不错，黄一平话题一转，说：我老家阳北县有个三十多岁的瞎子，人称小先生，在当地算命测字堪称一绝，生意好得需要挂号排队通关系，甚至带动了周围很多配套服务。
冯市长点头道：我听说过，据说不少领ๆ导、企业家也经常悄悄找他，蛮有名气咧。
黄一平说：正好我最近要回去看看父母，要不顺ิ便找他试试
冯市长一笑道：你有兴趣，不妨一试，权当游戏罢了。
黄一平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早ຉ知冯市长如此开明，刚ธ才何必绕这么เ大个圈子。
当晚，黄一平便借了邝明达一辆车，亲自驾驶，星夜赶往阳北托了阳北警方แ一位朋友，黄一平找到当地派出所管段民警，连夜来到เ家住城郊的小先生家。
那个ฐ名称小先生的瞎子家果然排场很大，把见过些世面的黄一平还是吓了一跳。一溜三座楼ä房，全是欧式风格，即使夜色里也能看出建筑考究、装ณ潢精美。民警介绍说，三座房子分属瞎子本人、父母、妹妹三家，左边妹妹家负责发号排队，右边父母家是解难释疑、除凶化吉的佛堂道场，中间是瞎子算命的场所。三座房子的二至四层，以及周围邻๑居的众多人家，都辟出房间用作客房、饭店、销售部，全部ຖ服务于瞎子算命这一主ว业。据说，前来算命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其中ณ不少是江南、上海以及邻省浙江的达官巨贾或明星大腕。按照明码标价，瞎子本人每算一个ฐ命平均二百元，如果日均算二十人左ุ右，粗粗估算下来，仅这一项收入每年就达到เ两百万元之巨เ。如果遇到命运中ณ有坎坷、波折的人，就得在瞎子父母那儿购买祭神、谢仙的消灾用品。区区一只小挂件，说是从香港或东南亚某国批发过来，专门请高僧大师级人物开过光，价格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上万元，这方แ面收入更是大得惊人。还有，随着瞎子名气越来越大，前来算命者可谓蜂拥而至，有的甚至托熟人走后门，因此就出现了挂号排队的泱泱景观，掌控排序大权的瞎子妹妹常常就干起插队卖号的勾当，加塞一次是上百元，藉此又发足横财。
那当地政府部ຖ门，包括你们这些穿警服的公安，怎么不管黄一平悄悄问。
民警马上乐了：连您这么大领导都亲自来了，我们能管、敢管吗
对测字看相一类，学政治的黄一平早ຉ先并不相信。在他看来，不论是披着易经八卦之类的外衣，还是打着儒道传人、太白后裔的旗号，包括民间那ว些装ณ神弄鬼的巫婆神汉、故弄玄虚的算命瞎子，但凡号称能ม测算别人命运者，统统都是胡扯。人之出世，本是一件科学性、偶然性极强的事。试想，一个男人身体内有数以万亿计的精子，一个女人一生中也会孕育无数卵子，生命的创น造完全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男女之间的结合，无论明媒正娶的婚姻ี中人，还是偷情苟合的婚外之ใ恋，也不管是充分酝酿预有准备，还是一时性起激情所致，都是人为因素多多，随机性很强，怎么就能ม肯定地说，早在生命形成之ใ前，一切都已经由á老天先行决定了还有，对多数人而言，出身偏僻山区、贫穷农村本就注定了一生劳碌艰辛，而出身城市宝贵之家，怎么เ说命运都差不到哪里去。既ຂ然生在那里了，纵使你运气再好，自己扑腾得再厉害，也还是无法改变很多，或者说终究得到改变的也只能是极少数人。再说，一个ฐ人的过去、当今、未来，完全是一根难以把握与确定的曲线，很多有意或无意、人为或天然的因素，都可能瞬间决定或改变其走向，又岂能掐着指头提前推算出来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黄一平始终坚持他在大学课堂里学到的马列ต主义唯物史观，保持着无神论者的立场。
可是，十年前的一次偶遇，令他有些动摇。
那阵子，黄一平刚由阳城五中借调到教育局，在教研室帮助编写教材。一次随局长出差西安，参观兵马俑出来，局长等人内急找卫生间去了，他一个ฐ人蹲在路边休息。这时，一个道士装扮者上来，非要帮他看相测字，死缠烂打就是赶不走，并且号称看不准分文不取。看那ว道士言谈举止，也不是一般的地痞无赖，黄一平就依了。那ว人对他面容、手相左观右察一番๘，先是把他的家庭景况、性情脾气说了七不离八，接着话锋一转说：你这人生着师爷相，天生做幕僚的料é，一看就是个ฐ领导秘书。岂知，心高气傲的黄一平此前对秘书向无好感，觉得什么幕僚师爷之类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徒，电å影电视里总是充当出馊主ว意、使坏心眼的讼棍角色，即便当今的那些领ๆ导秘书，也多是一副为虎作伥、吹拍逢迎嘴脸，没有几个ฐ正大光明形象。于是，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把道士好一番奚落，说：就你这眼力，居然也想吃这碗智慧饭道士摇头讪讪而退，但嘴角那一抹笑却是含意明确不信走着瞧。令人不得不服的是，回到阳城没几天，市府就来教育局挑秘书，全局那么多人恰恰就选中了自己้。而且，在秘书岗位上干了不多久，黄一平竟然无比热爱上了这个职业，感觉过去的幕僚、师爷也好，如今的领导秘书也罢，凭的是一肚子文化，靠的是一脑门智慧，不仅前途光明，而且颇具成就感。由此，黄一平开始相信命运一说，每到外地出差，总要探询当地有无测字、算卦、看相高手，也喜欢与这类人讨论职业、前途之ใ类。倒也奇怪，遇到过无数相命先生，但凡猜他职业，十之七八要往秘书里靠。这样的情况多了，黄一平又有些感觉别ี扭，心想难不成老子就天生是个秘书命不便和那些算命打卦的较劲，就回家咨询妻子。汪若虹眼皮抬也不抬，说：这种算命先生说起来神乎其神，其实也不过是察言观色、拿话套话，看你模样听你语气可不就是一副秘书相。黄一平听了，顾自对着镜子照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在心里骂一句：放屁
黄一平被瞎子家人领ๆ到楼上一间密室里，包括民警在内的闲杂人等统统退出。
那ว瞎子坐在一只红木龙椅上，金黄座垫，一身唐装，手捧一只年代古老的水烟袋，一边咕嘟咕嘟吞云吐雾，一边招呼黄一平先喝点茶吃些水果，让他休息一下。据刚ธ才领黄一平上楼ä的瞎子家人介绍，瞎子算命也有规矩，每天接待多少人、算多少个命其实有一个大约定数，不是别的什么原因，主ว要是坐久ื了、算多了也会感觉疲劳，难免出现思维混乱ກ、张冠李戴的现象。黄以平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位小先生，但见其人身材矮小，鬼头鬼脑，形容相当猥琐，若是放在从前，多是背把二胡流浪四方，卖唱兼算命，走到哪算到哪，餐风宿露吃辛受苦。可眼下因其声名远扬，居然一身华丽衣装ณ，坐在家里轻松挣大钱，倘遇达官贵人专程请了上门，代价不俗自不待言，据说还非宝马、奔驰之类豪华轿车不坐，档次低于奥迪就会找出种种借故拒绝出行。而且，这个ฐ瞎子还有一特异功能ม，只要远远一听汽车行驶的声音，大致就能判ศ断是何种档次轿车，有时居然连牌子、车型都说得七不离八。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黄一平这次请来管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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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算是找对了人。瞎子一听民警声音，竟然弹簧般从龙椅上跃起，口里连称主ว任，态度谦恭有加，与传说中的神奇形象判若两人。事后黄一平才知道，这瞎子当年还没什么名气时，虽说也有人上门算命，可毕竟道行不深、名气有限，加上年轻气盛、嘴风不严，每每把话说满以求语出惊人，浑不似如今话说半句、欲说还休，因此导致有些命相不好的事主寻死自杀、家破人亡。那ว年头，封建迷信还是社会公敌，为专政机关所不容，瞎子先后数次被公安机关传唤处理，最厉害的一次差ๆ点判ศ刑吃官司，因此对公安民警、特别是当地派出所最为敬畏。
稍顷ั，瞎子烟抽好，茶喝足，正衣端坐，开始进入工ื作状态。黄一平也不多言，上来只报冯市长个ฐ人生辰八字、妻儿年岁等等，瞎子并不多问，只是手指频๗频捻动，嘴里喃喃念叨一番๘，如是者三，这才很慎重地连连摇头说：不妙，不妙，此人原本官运通达，时下也有再上升一步的机会，可是遇到เ一道很难跨过的坎，怕是不妙。
黄一平一听急了，忙问：是怎样的坎
瞎子说：通常官员不外乎权、钱、色三样，这位先生最为关键却是小人算计。
黄一平又问：有解吗
解倒是有。瞎子欲说，却又止了。
这时，惊慌失措的黄一平好象忽然醒悟，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只盒子，递到เ瞎子手上。
瞎子本能一推，道：派出所主ว任带来的客人，哪能要你东西呢嘴上说着，却又接过盒子。
别看那瞎子眼睛不好，手却无比灵巧ู。只见他轻松打开盒子，手摸、鼻嗅、指击一通后，很肯定地说：是上好的一块和田玉，比黄金贵哩，那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黄一平惊讶之ใ余，马上说：应该的，应该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那个ฐ民警。
瞎子收好玉，重新坐正，又是一番掐指念叨，这才话入主ว题：祛此小人暗算，无外乎上依贵人，下赖死党，恐怕还要用些偷梁换柱、暗渡陈仓的办法。
黄一平细一思量，马上联想到刚ธ刚过去的黄光明事件。于是又问：先生说的这道坎，是过去了还是没有过去
还没过去。刚刚过去的只是小沟小坎。瞎子语气非常肯定。
黄一平心里顿时就有些乱。他无暇细细品味瞎子的话，又生怕口袋里的录音笔效果不佳，就掏出本子，让小先生将刚ธ才的话再详说一遍，且原封不动把所有对话全部记录在案。当然，黄一平自己้还无法预知，瞎子此时竟一语成谶，自己未来命运已在其中ณ这是后话。
临ภ了，瞎子也不敢乱ກ用妖术，只给黄一平一块玉珮，一包香灰，几张黄表纸，吩咐说：玉珮最好常年戴于颈่上，也可逢阴历五、十佩戴；香灰于下月农历十五清晨起分三天冲水服下即可；黄表纸用在冬至祭祖时一并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