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住在原地不断慌乱蹬蹄的马，传令兵疾声道：“您出城后又有两股曹军分别从城内外袭来……”
“可恶！”瞳孔因过度的惊怒骤然缩紧，吕布几乎快要咬碎一口银牙，二话不说，他当即掉转了马头，直奔濮阳城。
“诺。”起身领ๆ命离去，眨眼，又一道黑影自城下疾驰向了远方แ。
在一旁้观察着他前后神情的反差，荀彧心里虽已把原因猜了个ฐ七七八八，但到底没有十分确定，于是询问道：“曹公为何突然笑？”
将他的失态全数收入眼底，荀彧用余光瞥了眼掉在案上的匕，默默庆幸着郭贡的不禁吓，“只要您动这场战争，无论输赢，于他吕奉先都是本万利的买卖，不过是获利的对象不同而已。可对于您呢？郭刺史。”
“城中的将士的确是这般想法，但我不是。”悲悯地望着他，荀彧的目光中让人看不出一丝夹杂的假意。
想来也是难免，几日前，身为ฦ东郡太守的夏侯惇收到荀彧的急召后便率领部ຖ下马不停蹄地赶赴鄄城。披星戴月地进了城，就听说曹操大军出征，留守城中为数不多的兵将中ณ还有几十人里通外敌，企图倒戈吕布。夏侯惇何许人也？那是跟曹操从小穿一条裤子摸爬滚打，后来一同在战场上壁立千仞的兄弟、勇士，杀伐决断起来连眼都不用眨。于是，他当即下令逮捕了心怀不轨之ใ人，就地正法，以示军威，这才有了方แ才行刑é的一番图景。
“知道了，敌军可有继续向前推进？”一手拦住夏侯惇，荀彧有条不紊地继续询问。
“父亲。”被之ใ前的兵戈ຖ声吵醒的少年不知何时已๐拉着男童站到了二人身边。
自觉若是真遇到突情况自己断ษ不能像他们一样迅做出还击，加之困意来袭，荀彧便不加推诿地回到เ原处坐下去补上半夜的觉了。
隐入云层的星月带走了室内本就浅淡的光，让一切都更显沉寂。漆黑中ณ，郭嘉的不断的道歉声显得格外清晰，直抵人心。
仓皇之人终究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温情，郭嘉的心陡然就是一颤，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更加用力地抱紧荀彧，闻着他身上的幽幽兰香，郭嘉压抑住喉间的哽咽，低声道：“文若，别再把我推开，一个ฐ人担着好不好？我说过要了你平生之志，共看海晏河清，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吸了口气，他继续道：“即使我做不到，也可以与你同进同退。不就是死守汉室吗？我跟你一起啊。不就是留แ名青史吗？我不在乎啊，我……”
暗自权衡着恰当的回答，荀攸含糊地“唔”了一声，没有明确的表态。
拱手一揖，荀攸行礼道了谢，待荀绲离开，方แ才转身进到เ了屋里。挨着矮案坐定，荀攸缓缓张开手掌，看到躺在手心里的两颗酸枣，他不由笑。捏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荀攸信手将酸枣搁到案角便开始做自己้的事了，到เ底没往心里去。
“还是上心些为好。”跟着他到เ石桌边坐下，荀攸颇为挂心地叮嘱道。
荀攸本想点头，可一对上荀彧那ว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时，他就情不自禁地叹道：“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沉吟片刻，又正色道：“董卓自征讨黄巾立功之ใ后便开始拥兵自重，处处横行。眼下虽尚未有大逆不道之举，然见微知著，日后他将会有何种作为ฦ亦不难想见。”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荀攸隐隐瞥到เ了一个ฐ人影，了然地叹了口气，他压低声音安慰道：“若因出仕而离家，唐家没有理由á怪罪我荀氏怠慢新า妇。”
料想他一时半会儿决断不了，荀攸也不催促，只收起征辟令道：“你再考虑考虑吧，开春之前我都不会走。”站起身走了两步，他又反身道：“小叔，不要为家族和境地所累็。”
放下撩着车厢后方遮帘的手，郭嘉喃喃低吟道：“王佐之才……荀彧？”韵了会儿神，他翘翘唇角，悠哉地仰躺下身，又开始断断续续哼起了小曲儿。
“哟，郭小兄弟这是在挂念哪家的闺女啊？近来都不跟哥儿几个喝酒了，反倒一个人喝起闷酒了？
“你是说，设疑？”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曹操见戏志才点头，抚掌笑道：“不谋而合。”顿了顿，继续道：“想来我昨夜不断派人在城中ณ进进出出定是让吕布迷了眼，以为你们这边还有我的大队人马。我估摸着他早晚会按捺不住派人刺探这边的军力，你们可别ี让他的人把底探了去。”
“这个将军保管放心！”许褚闻言，拍拍胸脯道：“只要吕布敢派人来，我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有仲康兄弟这么เ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欣然赞赏了一句，曹操吐了口气，旋即眸色一暗，沉沉道：“久则钝兵挫锐。我倒要看看，他吕奉先能挺到เ什么时候。”
当夜，曹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濮阳城，正式开始了与吕布的拉锯战。
两军相互僵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几个月。长久的消耗让军中的粮草所剩无几，以至于曹操和吕布都不得不向濮阳城中ณ的百姓募集粮草。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เ，更糟糕的情况会接踵而来——秋收将至，眼看着田里的麦子成熟起来，能给百姓将士的饮食充当供给，谁知一夜过后，铺天盖地的蝗虫袭来，竟生生将遍地饱满的麦穗啃成了狼藉。整个濮阳城的百姓，无一幸免地陷入了饥馑之ใ中。
得到这一消息时，曹操虽是痛心，但叹息中ณ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欢愉。抬眼眺向死气沉沉的敌军营寨，他低声道：“时机到เ了。”从城楼上下到营寨，他找到เ夏侯惇，道：“遣人去鄄城说说这边的情况吧。”
收到从濮阳城送来的急报时，荀彧正和往常一样在屯营跟程昱一起商讨军务和一些琐碎但又必须有人处理的小事。
从来人手里接过那封在白绢里的薄薄竹篾，荀彧紧紧ู抿着唇，似乎ๆ有点紧张。从白绢中抽出竹篾，仔细看了上面的字，他方才舒了口气，对程昱轻声道：“还好，不是上次那样的消息。”
“那ว就好。”点点头，程昱跟着放松下来，“说起来，上次前线的那封战报当真是吓煞我也。志才他们到底太年轻，做事多少草率了些。主将阵亡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搞清楚就乱ກ送消เ息，要不是后来及时确认了真相，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乱ກ子！”
回想起当时自己得到密报时脑海中ณ一片空白，手中毛笔上滴落朵朵墨渍染了案上白绢都不自知的样子，荀彧不觉弯了弯唇角，带着笑意，他替戏志才等人开解道：“他们大抵是想着按最坏的打算来考虑万全之ใ策，确也不足为怪。所幸曹公无虞，只当是虚惊一场吧。”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荀彧对程昱略施一礼ึ道：“此处暂交与程公打点，我且去着手解决前线急需事宜。”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看着他躬身出了营帐，程昱又埋继续忙起手头的活儿了。
带着传令兵和一队人马穿梭在屯营里，荀彧又66续续问了传令兵询问了些关于濮阳城的消息。走到屯粮处，荀彧对看守之人小声吩咐了几句，就让跟在身后的那堆人进去搬运粮食了。
看着一担担粮食不断被运出粮仓，传令兵不觉好奇此处到底存了多少粮草，于是趁荀彧不注意往粮仓里探头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传令兵还没来得及惊叹出声，荀彧已开口堵了他的话，“鄄城这边也在闹蝗灾，除去军饷和赈济灾民的粮食，能ม用的都在这里了。你别的什么都不用讲，你只帮我带两ä句话给曹公就行。”
呆呆地应了声，传令兵还是没忍住心中ณ疑虑，“可是荀司马，这一大半粮草都让我们运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些粮食在曹公那ว里用处更大。我们这边自有解决的办法。”
“哦。”看他说的笃定，传令兵不好再多嘴，只得默默将荀彧交代的话记在了心里，而后又马不停蹄地领ๆ人押着粮草往濮阳城去了。
粮饷的紧缺直接导致了吕布作战重心的转移，再没有心思一天到晚地监视曹军这边的动作，他已经连续几日率领部ຖ众在城中ณ四处搜刮粮草充当军饷了。
曹操就这么เ看着吕布靠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粮食抵死与自己耗着，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每日在吕布回营时隔着好几丈远喊几句譬如“哟，吕将军收获不小啊！”之类的风凉话。当然，要说曹操心里不急那是假的，毕竟军中将士忍饥挨饿的样子他看得是真真切切。
月出东山，又是漫长的一天过去。吕布正在营寨里来回踱步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เ办，就看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把方天画戟往土里一插，他沉着脸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将、将军。”大口喘着气，小兵指着曹营的方แ向道：“刚ธ刚从城外来了一大队人马，还带来了不少辎重，看样子像是援军来给曹军送粮草了。”
“什么เ？”一把薅过小兵的衣领，吕布咬牙切齿道：“消息确定吗？”
惊恐地望着自家将军，小兵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不敢欺瞒将军。”
讷讷松了手，吕布背过身仰头对月长叹一声，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不无落寞道：“这下，他们的优势来了，我们是彻底没有机会了。”话音刚落，吕布伸手就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可恶！”
在营寨中清点着刚刚送来的粮草，曹操凝重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分出几石粮食犒劳三军的命令一出，军中那是一片欢腾。
“将军。”走到曹操身边唤了一声，从鄄城返回的传令兵在嘈杂声中回报道：“荀司马让我带两ä句话给您。”
一听是荀彧让带的话，曹操忙道：“快说。”
“荀司马说，这些粮草，一部分充作军饷，一部分用来赈济濮阳城的百姓。荀司马还说，来日方แ长，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曹操频频点头道：“知吾者，文若也。”
犹豫了一阵，那传令兵复又开了口，“将军，其实……鄄城那边也正闹饥荒呢。”不敢去看曹操的神色，他低下头便匆匆告退了。
望着眼前因得到及时雨而欢喜不已๐的部ຖ下，再想想远在鄄城的那人是何种境遇，曹操心里蓦然就生出了丝丝绵长不断的抽痛。他想，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一句相知就能概括的。
站在雀跃的人群中ณ，曹操低下头无声一叹，轻若无物，又沉如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