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心里一直不敢忘记红判所说‘积德添福寿’,嘴里却不敢明言,对着哥哥甜甜一笑:“我们听老祖宗总不会错。”
迎春没想到贾琏会追根究底,不过这也难不倒她,昔年凤姐可是请人念过血盆经洗孽,遂道:“老祖宗说了,但凡妇人生育做了母亲,都有血盆玷污之ใ罪孽,必须做儿女生前替她们赎罪,这样她们才能飞仙天堂不堕地狱受苦刑。”
贾府被公认的清俊学者贾政看了迎春临帖ຆ,满脸得色,摇头晃脑预ไ言,迎春的字儿若有专人指导,一年后可以越贾琏。喜滋滋把自己้一本卫夫人碑文拓本奖赏给了迎春。
迎春跨进四岁这年的春天,乘着房屋重新布置机会,贾母吩咐张氏开了库房,给迎春选了一架黄花梨木白玉兰图案屏风,自己้小库房里给了迎春几幅仕女图的古董字画。其他房中物品,床上丝质绣品,一切比照二房嫡女元春,淡淡粉色帐子,洋红色干枝梅花幔子,细白布包被,大红锦缎绣金丝牡丹被面,都是贾母亲自吩咐备办。
管事媳妇心知肚明,却也不敢名言主ว子是非,跟着懵懂摇头:“姑娘说有话都写在信笺里了,并无什么เ特别ี之话交待下来。”
却说这边贾琏贾珠元春几个也聚在一起嘀嘀ถ咕咕商议事情,自己้姊妹三个ฐ凑个份子,给二妹妹迎春办个生日宴。迎春一边听见,当然喜之ใ不迭,前世从来没人给迎春办过生日宴席。
重生迎春甚为清醒,眼下情势只是个好的开端,要立于不败之地,任重道远。
迎春知道自己้绵软心慈,在获得祖母喜欢之时,她给自己定下了第二个目标,跟着祖母嫡母,学会如何果决狠心,如何调|教奴才,驾驭奴才。
张氏这话含意也深远,原是要回敬王氏给两位新า姨娘喝补汤,喝的一个ฐ个横长肥膘不下蛋。
对王氏出言讥讽,郑姨娘更是怀恨在心,这个硬邦邦的丑女人,不过凭着有个当官老子兄长而已,无论长相学识都不及自己,竟敢公然笑话自己先孕后娶ດ养不下儿子,看我如何收拾你。
但凡初生小孩子哪有不尿不哭不闹的,她们这些本该是迎春最亲近之人却不肯稍微耐心些,可见这些人真是其心不善,迎春越发心烦,越发看淡了他们,只觉得这些人不配叫人敬重。
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这些个婆子这般做法,你叫两世为人两世为人欺辱的迎春,如何与她们贴心呢?
迎春那时候懵懂,如今仔细品味,顿时惊心,难不成,嫡母死的蹊跷?或是嫡母之死与生母姨娘有甚牵连?
迎春忽然悟了。
迎春惨然一笑:“那是你们没经历过生不如死的苦楚。”
痛到绝处,迎春质问三鬼头:“明知一生吃苦受累窝囊死,我何必要生?”
想着贾府并未真正替孙女讨回公道,贾母不由心如刀绞,一时痛彻心扉,向着迎春伸出双手怆然出声:“迎丫头,是你么?果然是你回来了,你就走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
贾母痛哭出声:“我苦命的迎丫头啊,把祖母心都疼化了啊”
任凭贾赦夜夜狼,却是夜夜耕种不芽,只是枉费这些如花似玉的新土壤。
除了笼络这些新姨娘,郑贵姨娘最大的兴致,还是明里暗里跟张氏较量。对于张氏,郑贵姨娘却不敢如法炮制ๆ,一来不敢下手,二来也没机会下手,三来张氏年长,她不屑下手。
她跟张氏争宠,明明白白就是争面子。她常常在初一十五,夜半三更装ณ病闹腾,生生把歇在正房贾赦挖起来糊弄到เ自己房里。隔天却又在贾赦庇护下,笑吟吟怯生生去张氏跟前认错赔情。
一回是凑巧,两次三次,瞎子也看明白了,张氏常常气得胃疼,可是面对娇怯柔弱的满口歉意的郑贵姨娘却作不得,搞不好,郑贵姨娘来个当场晕倒更麻烦。是以张氏只得忍疼装ณ欢,满脸堆笑赐药材,以示关切。
郑贵姨娘吃透了贾赦就是色中饿鬼,她在贾赦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恃宠生娇本性,她的一切手腕只是瞒哄张氏与众人。前一刻在众人面前她还要死要活奄奄一息,下一刻却花枝招展娇็滴滴出现在贾赦面前。
贾赦乐于享受妻妾争夺乐趣,不仅不恼,反是甘之如饴。偶尔也逗趣一次,一本正经说要请太医。郑贵姨娘却也不疾不徐缠上贾赦,笑吟吟只说自己即便病入膏肓,见了贾赦就立马神清气爽,百病消除。
这话鬼也不信,偏生贾赦这人爱好奇特,放着端庄贤淑的夫人不稀罕,倒嫌她啰嗦,不该屡屡规劝他爱惜名声,将息身子,好生做官。反是郑贵姨娘这种作兴之人,倒对了他得口味,无事就爱听她鬼话连篇,无论郑贵姨娘演什么戏码,他都爱看,乐此不疲,食髓知味,事后还替她圆谎,一起乎ๆ弄张氏,谁能奈何尔!
回头却说迎春觉生母不端,不止今日。早在重生之初,迎春就看懂了姨娘藏在眼眸中的不甘,她不甘屈居人下!
迎春不敢冤枉自个生母。怪只怪重生的迎春被黑白无常开了法眼,只需看人眼眸,就可窥人心思。
迎春重生初始,对于生母想取而代之ใ一事每每胆颤心惊。以至于迎春面对生母不敢与之对视,生恐再现什么龌龊不堪。她不想自己母亲是恶人。迎春每每对着生母,总有一种隔着雾纱的虚渺。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能跟生母贴心贴肺。
究其实质,一为ฦ郑贵姨ถ娘对迎春不上心,二也是迎春内心厌恶生母好高骛远与不择手段,却又因血脉相连不忍厌弃。
其后一段时日,迎春暗中注意生母一举一动,却见生母虽是屡屡作兴,也不过使些手腕霸占贾赦,阻止他在正房歇夜而已,并未对嫡母使出什么大奸大恶卑劣手腕,也没造成什么เ恶劣后果。
反观嫡母,除了偶尔郁闷,身子倒日益康健,又有贾琏迎春真心孝敬,张氏日子倒过得悠哉游哉。迎春私心倒希望父亲索性远了嫡母,以免嫡母怀孕,从而摆脱厄运。
迎春想着父亲贾赦虽然荒唐无能ม好色贪财,却并不是孙绍祖那般心狠手辣,会打杀嫡妻,大面上总对嫡妻有一份敬重。
嫡母乃是三书六礼ึ聘娶的大家闺秀大房太太,而今又有娘家兄长起复撑腰,即便没有丈夫恩爱,她只要活着,她就是贾府正经当家主ว母,贾府谁也别想撼动大房地位。
当然,迎春并非捧高踩低,偏帮嫡母,见弃生母。生为女儿,父亲贾赦宠谁,她无可奈何,生母嫡母闺房争斗,她也无计可施。
她不敢指责父亲,也不能ม开口责备生母,更不能ม偏帮暗助嫡母生母任意一方。她虽有法术在身,却没有害人之ใ心,也无害人之ใ意。身为ฦ女儿,她唯有竭力孝道,静观其变,抱着美好希望,暗暗祈่祷,希望上苍看在自己虔诚礼佛行善,垂怜怜悯,无论生母嫡母,保留一个胜于无。
这也是迎春无可奈何,无权抉择的一份小女儿私心,实在无可厚非。
回头却说迎春虽然知道生母野心,随着时日推移,迎春在府中ณ慢慢站住脚跟,也慢慢参透了,贾府不是暴户孙家,尊卑有序之道里,泾渭分明。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不是谁都可以做得,更不是一个后门悄悄抬进府来姨ถ娘可以企及。
想着生母比自己聪慧百倍,想来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想,她慢慢释然了。
想通的迎春回头从生母角度思考,以为ฦ生母有此野心,只不过是受了强势压迫所产生的逆反痴想而已。
回头再说郑贵姨娘,她这些年想尽办法不能坐胎,无奈之ใ下,回头再看迎春这个女儿,却也看出些女儿价值,惊觉这个女儿也并非一无是处,从之前漠视慢慢重视起来。想着既然生不出儿子,有个女儿聊胜于无。
这一想,郑贵姨ถ娘把生儿子的心思转回一部ຖ分在女儿身上。这一回心她才警觉,女儿对她甚为疏离,至少远远不及对张氏贾母亲厚,她可不想十月怀胎辛苦生下女儿,只认得嫡母不认得亲母。基于此,自迎春两岁之后,郑贵姨娘慢慢回心,时不时于贾赦外出或是夜宿他处空隙,抽空亲近女儿。她跟迎春接触多了,也渐渐现了女儿可爱,慢慢上心起来,态度随之和蔼多了。
迎春当然希望跟生母多些交集,兼之嫡母也不蛮横干涉,故而迎春每每有空便走来探望生母,母女们闲话唠嗑。迎春心智成熟,很快看出生母转变,见生母逐渐像一个母亲了。再看生母,从她眼中ณ读出了一份真心关爱,迎春心下窃喜,她还以为ฦ聪慧生母想明白了,从此安生了。
这之后,迎春便少了一份担忧,一心只挂着两位母亲生死,日日心馨香祷告,默默积攒金钱,各处施舍供奉,一心一意行善积德,希望能够惠及母亲,再无暇顾及其他。
不想迎春正为各方进展良好而暗自庆幸,却忽然闻听嫡母高龄怀孕之噩耗,这个忽如其来消息无异给迎春当头闷棍,直打得她晕头转向。
前生,嫡母与生母这两个斗得天翻地覆女人,乃是前后脚怀孕,又前后脚๐因为ฦ惨难搭伴西去。也正是从此后,迎春跌入痛苦深渊。如今旧事重演,你叫迎春如何不怕,痛到极致的迎春只想找个地方大哭大喊一场。
懵懂之间,担心生母,却不料竟然窥探到เ生母心中的恶念,美丽笑颜却淬了毒:下作无耻黄脸婆,诺大岁数还要勾引老爷,还怀孩子,哈哈哈,这可真是地狱无门你自闯来!
这浓烈的煞气,只吓得迎春心脏ู收缩,寒毛直竖,身子不由自主瑟缩,脑子轰隆炸响:难道嫡母惨难是**么?
此刻,外边正是阳光明媚艳阳天,迎春却只觉得浑身冰凉,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两年屡屡被贾琏敲打柱儿娘就站在迎春身后,惊见迎春满头汗水,摇摇欲坠。再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倾身询问:“姑娘怎么เ了?可是身上冷么เ?”
郑贵姨娘今日心中有事,十分烦躁,对上迎春,却也觉迎春神情有些不妥,遂耐住性子,将手覆上迎春额头,入手汗腻冰凉,不由光火:“刚刚还好生了,怎么就病了?”
迎春却在生母覆上之时下意识一躲。
郑贵姨娘见迎春躲避,心头更加不悦,手上带了气性,大力将迎春硬拽进怀里摁住,摸了摸迎春后背心,却是满手湿润,迎春背心汗透了,一时间,她心头之ใ火蹭蹭冒将起来,咬牙斥骂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头啊,派你们到เ姑娘身边来浪ฐ费米粮白吃干饭呢?一个个ฐ惯得你们浑身懒โ骨头,不戳一下就不会动弹一下,姑娘贴身衣服都汗湿透了,你么眼睛白瞎了么เ?也不知道替姑娘换一换?我一早是如何吩咐你们,叫你们看好姑娘,不许姑娘瞎跑,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说,今儿是不是又带她去族学了?”
柱儿娘知道郑贵姨ถ娘这是借题挥,找人排揎泄邪火。
她不敢纷争。她能ม说什么?说自己劝过了,只是二姑娘不听劝,硬要跟二爷黏糊么?二姑娘转头说给老太太或是太太,自己还能干得下去么?
她也不敢说是琏二爷主动带着姑娘跑么?连老太太都话了,说他们是亲生兄妹,正该亲近才好,自己一个奴才管得着么?
得罪琏二爷,自己今后还有好日子么?
不过,柱儿娘也知道,自己惹不起老太太心尖孙子,也惹不起这位贾赦宠妾。唯有满口认错,付诸行动,抱着迎春一溜烟躲进了旁้边暖阁间,手忙叫快给迎春擦洗换衣衫,好在郑贵姨娘这里换洗衣衫现成有。
耳听得外面郑贵姨娘一声声点着名字责骂,几个老嬷嬷唯唯诺诺,忍气吞声,柱儿娘偷空抹一把额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溜得快。伺候迎春的动作也轻柔许多。
坠入冰窟迎春充耳不闻生母恶声,他满脑แ子转悠着两句话:祸起萧墙,父债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