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海瑞是一个非常较真和刻薄的人，从县试当日，郑维汉想套套近乎，以学生自称都被海瑞斥责，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了。
正聊在兴头上，突然一个捕班衙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十六岁，对了，程仲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的秀才，而且还是县试的案首，这即便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绝对是了不得的人物了。那个ฐ被华亭县人人称道的卢多勋中秀才的时候也已经十七岁了！
这么เ算起来，自己้当初是何苦来哉要悔这门子婚呀！
对于王氏的作为ฦ，程仲虽然心中ณ厌恶，但也能理解。毕竟以程家目前的状况确实无法和郑三相比。既然两家已经撕破了脸，那ว就当是陌生人吧，程仲便对郑三一行视作不见。
当日退亲的时候，王氏受了程涟忆和程仲的抢白、奚落，又偏偏动不了手，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到程仲，又兼有郑三在旁้，立时高声说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吗？怎么？见到เ舅母都不知道问个安，行个礼？你这圣贤书都读猪狗肚子里去了？啧啧啧，我倒是忘记了，你本来就是比猪笨的！"
惩辱不惊，这是海ร瑞的第一感觉。如果放在四十岁左右的自己的身上，那ว自然是乏็善可陈，但是如果放在这样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身上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少年老成，此之ใ谓也！此子如果能进入仕途，恐怕前程不可限量。
虽然已经想好了主题，但是铺开一张白纸，程仲还是久久没有下笔，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张白纸，就有可能决定了自己以后的生命轨迹，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但是程仲却又笑不出来。
进了华亭县，天已经泛起莹莹的蓝色，路上的小灯笼也越来越多。程仲根本就不必要问试院在哪，跟着其他的灯笼就行了。
程仲的鞋里面虽然被刘氏塞了一些棉花，但还是冷的发抖，不时的在地上跺上几下，很快，跺脚声越来越响，仿佛集体跳着踢踏舞，这让程仲猜测，壮观的大河之舞当初可能只是一些脚冷的贫寒子弟取暖创出来的。
“你随我来。”在满屋子学生不解的注视中ณ，程学毅当先转身离开了。程仲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有预ไ感，程学毅一定有什么เ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这条河横穿广富林市，河道上经常会有一些船只经过，也算是热闹。
“好，就依你！”
程学毅不会想到，这一切其实都在程仲的设计之中。
又转身对程仲说道：“仲儿，外头风大，当心着凉，赶紧回屋去。”
虽然在笑，但是程仲的双眸冰冷，盯得王氏心中一阵阵发毛，这个程仲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很快又将这个ฐ可笑荒唐的念头摒弃了，高声说道：“大伙都听到了，也好做个见证，她答应解除婚约了，自此我女儿和他们家的痴呆儿再无丝毫的干系，嫁娶ດ自由。”
况且刘氏含辛茹苦，着实不易，也算是程仲的生身之母，对于她，程仲的心中原本就有几分愧疚，此时听见程学毅辱及于她，不由á眉毛一扬，高声说道：“先生，学生倒要请教，程仲一不偷，二不抢，三没有坑蒙拐骗，如何丢尽了宗族的脸？要说我愚蠢，我倒也承认，但是‘教不严，师之惰’，我纵使愚笨倒也没到了穷经皓首，苦读寒窗连个举人都考不中，只能ม靠教书混饭吃的落魄地步！”
其实以程仲的心智本来不会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但是一来恼程学毅话说得刻薄，二来他也没有想过继续走读书科举这条路，也就无所顾忌了。
“干娘您放宽心吧。”程涟忆说道：“这两家是交换了婚书的，能生出什么เ变故？再说了，这女方的父亲还是您的弟弟，哥哥的舅老爷，也是看着哥哥长大的，虽说这几年走动的少了些，但是想来也做不出反悔的事情。”
“舅奶奶想反悔又能怎样？当初的聘礼她是亲手收下的，而且干爹在世的时候，她从我们家拿了多少好处？现在有脸反悔？”程涟忆想当然的说道。她却不知道有些时候人的脸皮是完全可以不要的。
“恩师，学生学识粗浅，对于律法也不精通，不敢给恩师添乱ກ了。”程仲连连摆手说道。
“也罢，以后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海瑞看出程仲真的志不在此，也不勉强，而是交代起程仲学习来：“本次为师虽然把你点为案首，但是你要清楚，你的学识和文字功底欠缺还是很大的，如果换他人作主考，别说案首，就是能不能入圈都很难说。本县教谕年过花甲，是个ฐ老举人了，手下的文章连为师都十分钦佩，你要好生学习，万万不可固步自封，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程仲想不到海瑞唠叨起来，和女人都有的一拼，但也不敢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唯唯答应。
辞别ี了海瑞，程仲迫不及待的往家中跑去，那ว个破茅草房已经成为ฦ他今世最重要的心里寄托。
刘氏正在河边浆洗着程仲换下来的脏衣服，木槌极有节奏的击打在衣服上，发出空空的声响。初ม春的河水极寒，刘氏的手冻得又红又肿，都有些拿不稳手中的衣锤了。
“干娘，我来洗吧。”程涟忆走到刘氏的身后说道。
“娘快洗完了，你就别沾手了。侯三爷家的针线活做完了吗？”刘氏问道。
“做完了。干娘，你先歇歇，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程涟忆说着便要去夺刘氏手中的衣锤。
“哟，这是干什么呢？”一个ฐ女声响起，程涟忆认得她是程学毅的婆娘黄氏。
“啧啧啧，看看，看看，多好的女娃ใ子呀，这干女儿比亲生的还亲。”黄氏说道：“孝直家里的，你说你要是没生那个儿子该有多好呀！作孽呀。”
刘氏并没有说话。今天是县试发案的日子，程仲一早就去县城了，这都日头偏西了还没有回来，恐怕是没取中，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交代，因此在外面逗留呢。
刘氏暗暗叹息了一声，虽然原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心中还是多少有些落差。
“不准你这么说哥哥！”程涟忆小嘴一噘说道。
“我有说错吗？”黄氏继续说道：“你那病秧子哥哥这次县试可考中了吗？”
“哥哥早上去看榜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程涟忆说道。
“还没有回来？我看是没有脸回来吧？”黄氏嗤之以鼻的逆袭说道：“县试的结果早ຉ就张榜发案了。程廉在县城里的舅舅已经托人传来了话，程廉过了正场最终都没有取中，程仲后面的几场考试都没有参加，难道还指望他能够取中？除非县太爷眼睛瞎了！”
因为程学毅的关系，黄氏对于县试还是比较清楚的。
刘氏面色惨然，却一言不发，只是敲打衣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当初还大言不惭的要和先生打赌，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登门跪地道歉。”黄氏越说越得意，仿佛已๐经看到程仲垂头丧气，跪在她家门前痛哭流涕๓一般。
“哼！”程涟忆小嘴一撅，转过头不再理会她。
黄氏还不解气，又说道：“不过涟忆这孩子倒是真好，模样长的俊，小小年纪竟然那ว么懂事，以后恐怕说亲的不在少数。只不过有个傻哥哥拖累，说不得又要换亲了。”
“我不换亲！”程涟忆大声说道：“你走，你走！”
黄氏见自己้几句话就把刘ถ氏母女说得如此难过，终于满足了，站起身，拢了拢头发正准备离开，却见官道上，一个瘦削的身影一路奔跑了回来。
“那不是病秧子吗？”黄氏顿时大喜，正好可以当面奚落他一番。
“娘，涟忆，我回来了。”程仲远远的见到刘ถ氏和程涟忆，兴奋的挥手大叫。即便后世拿到了本科录取通知书，程仲也没有如此的兴奋。
“哟，高兴成了这个ฐ样子，好像自己考中了似的。”黄氏风凉的说道。
“怎么？你也知道了？是先生告诉你的？”程仲一愣说道。自己回来的迟，他还以为自己成为案首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呢！
“切，笑话！你不是在做梦吧？还考中呢？骗得了谁呢？”黄氏压根不信。她一直对程仲三言两语骗程学毅学授课一事心中不满，总想找回场子，今天县试结果刚ธ出，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在她看来，连程廉都考不中ณ的县试，程仲就更不用指望了。
“哥，别理他，咱回家去。”程涟忆不想让程仲难堪，于是说道。
程仲还没有答话，便听到一个ฐ兴奋的声音说道：“这呢，在这呢！”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族长程知彦领着一位穿着公服的差ๆ役快步走了过来。